《繁花》,没有替代品的孤峰|繁花|原著
《繁花》播到20集,讨论度越来越高。
筹备6年、拍摄3年,在2023年年末,《繁花》终于播出。一开播即是热门大剧:腾讯视频站内热度值高达30000,央视八套首播10分钟收视率破2,峰值收视率突破2.6,《繁花》在多个社交平台占据热搜。
它称得上是2024年开年的文化现象——它的影响力已由线上的观看和讨论,延展到线下的探索与追溯。《繁花》原著的热卖,多个电商售罄,上海文旅又热起来了,街头出现许多“考古”《繁花》的人……
《繁花》构建的是艺术化的上世纪90年代。每一个镜头、每一个道具、每一个角色,都值得探索。目前来看,它在影视剧里没法找到替代品,它可称为影视剧的艺术孤峰:它将一部文学殿堂级别的小说改编成文化的、艺术的、时代的影像。如果说有一种精彩的影视剧描绘的是时代的长河,那么《繁花》即是孤峰,它将响亮的高音展示给你看,用文学的、时代的、艺术的手笔,让观众沉浸式攀登一种文学、一个年代。
从文学孤峰到影视孤峰
剧版《繁花》在2020年开机,在2023年末播出。《繁花》改编自金宇澄所著的同名小说,原著是千禧年以来、国内最受关注的严肃文学之一,中国恰好缺一本讲述现代世情的小说,而《繁花》在文学与艺术上都达到了。原著以三位主角之眼,观察上海半个世纪的众生相,评论家称其为“现代版的《红楼梦》”。
王家卫宣布导演《繁花》时,就已引起过一波讨论热潮。不仅因为金宇澄在小说的前言里提过《阿飞正传》的结尾——“独上阁楼,最好是夜里”是上海的味道;更因为王家卫电影里常有“老上海之影”。王家卫出生于上海,上世纪60年代时随家人南迁香港。上海的元素似是他的个人标记:《阿飞正传》里的养母讲一口意味悠长的上海话,就连“阿飞”也源自上海方言,而非粤语“飞仔”。导演《繁花》,就如他的影像寻根。王家卫曾在采访里说,《繁花》是他哥哥、姐姐一辈的故事;它是上海的“清明上河图”。他无数次在想象中重构旧时的上海。
《繁花》成为《繁花》,是两位创作者的情投意合。它还关乎文本、影像、思想的对话。原著小说早已进入文学殿堂,是难得的新世纪严肃小说,线索纷繁缠绕、人物复杂迷人、世情描绘丰富。它是否能被电视观众认知共情、成为严肃文学改编剧的标杆,《繁花》承载着很多人的期待。每回风吹草动,热搜上便有它的影子。
《繁花》是在全民审视的背景中诞生的,观众对它的期待值很高,刚开播时有观众不解,等播到第五集,人物与剧情逐渐明晰,《繁花》的魅力才被看得完整,最新豆瓣分数为8.2。集数过半,它的热度已渗透各界,由《繁花》引发的文化现象、社会效应,是许多人意料之外的:分析剧中的上海话,造就了一波沪语“文艺复兴”;它成了“文化索引”,观众根据剧中的线索考究对应的街区历史、时代片段;剧里上世纪90年代的歌曲重新登上热门歌单;乃至上海家常吃食,也成了上世纪90年代的怀旧博物……观影《繁花》时,观众得到的是立体、沉浸式的体验。
它不仅是一种故事的载体,甚至穿梭现实与想象,《繁花》的美食、语言和场景都成了溯源的线索。人们摊开、晾晒他们遗忘的生活史。这也得益于它有非常强的文学性、艺术性,于是得以串联起时代记忆。
《繁花》成了这么一种影视剧标杆:它从文学与艺术中来,它捕捉地方性的文化,同时它创作的故事与美学,又反哺生活、文学与艺术,它补充、立体了《繁花》所塑的世情宇宙,它也成为了追寻上海的生活史、恋物史、家族史的角度与索引。如何突破电视剧的边界,腾讯视频出品《繁花》对未来10年的影视发展有艺术性的启示。
如果说《漫长的季节》的意义是看见一种文学的底色、看见它所记录的人与年代,《三体》是国产科幻的独特声音,《繁花》的不可替代性,在与它创建了一种文学与年代的立体沉浸式体验,《繁花》在文学的基础上,再起了一座影像的孤峰。
叙事孤峰:一花一世界
看过原著的观众知道,《繁花》太难改编了,线索纷繁复杂,宝总、沪生、小毛三人,串联起庞大纷繁的世情画卷。剧版《繁花》做了有力的处理,只取宝总一线,故事本身并不复杂,焦点足够明晰,为上世纪90年代上海商界中的人物沉浮。
那是风云变幻的上世纪90年代,你能看见蒸蒸日上的时代张力,《繁花》里的上海不止有财富、机遇,向上生长的可能性,也有真实的复杂,暧昧、博弈与算计。
上海的城市化变迁是故事的里线,一夜造富的股票市场、新兴的外贸公司、灯红酒绿的美食街,上世纪90年代的上海遍地钱与银,奇迹与陷阱互相依存。宝总是上海的“传奇”,但他的成功,既缘于个人的选择、奋斗,亦多得时代力量的承托。最新剧情里,深圳股市的过江龙强总将与之正面相迎。
《繁花》对女性角色的改写,是在贴合演员本身的气质的基础上,对上世纪90年代女性做了不同阐释。马伊琍饰演的上海饭店老板,八面玲珑、长袖善舞,她的“嗲”和“作”看似不讨喜,实则为她的生存策略。因此,她获得情义补偿、生活资本,在饭店生意的明争暗斗中保有一席之地。唐嫣饰演的汪小姐,是迅速崛起的女白领群体当中一员,风风火火、干脆利落,看似“恋爱脑”但亦拎得清,像她如此、获得经济话语权的上海女人,拥有了过不同生活的可能;李李不是上海人,却展现了怎样的外来女性才能在此时的上海站稳脚跟。
《繁花》的叙事采用了电影的语言:以上世纪90年代为主要顺序,又用插叙、倒叙回溯角色的过去,回到他们的来处与缘分的起点,人物的弧光得以被看见。阿宝与玲子、汪小姐、李李的纠葛,既是上世纪90年代共同奋斗故事里的张力,又从另一面,描绘了那个年代似真似假的暧昧情愫、缘起缘散。
宝总的初恋出现在插叙里,她如同阿宝心中的白月光。她更像是文学式的、奥菲利亚式的人物,如果照王家卫以往作品解读,初恋代表的是已经错过、难以再来的浪漫阶段,弹钢琴、钟情文艺电影的雪芝,变成了事业有成的贝蒂。她象征的是浪漫爱的情结、患得患失的情绪。贝蒂与阿宝约定,10年内要攀登上事业的巅峰,而奋斗是上世纪90年代最响亮的主题。
哪怕是剧中的小人物,都各有复杂性。漂到上海捞机会的范总,他身边的人情冷暖与他的事业起伏息息相关,他不矫饰野心、不在意脸面,利用身边一切机遇;卢美琳是黄河路老板娘的一员,张扬且强势,但观众见她败下阵、回到自己的小饭馆,又不免替她心有戚戚。他们都是时代细密的注脚。由他们描写的众生相、成就的世情故事,才得以荡气回肠。
艺术孤峰:处处都有故事密码
为什么说《繁花》建构了一座艺术孤峰?无论布景、穿搭还是妆容、物件,桩桩件件,都源自多年的筹备,求真亦求美,剧里的不少物件来自不同演员的家。
如今不乏网友剖析《繁花》的影像艺术,导演运用镜头、构图、颜色表达人物的地位、关系、情绪。一集45分钟,一集就是一部电影的容量。
就连剧里的吃食,都是《繁花》的叙事密码。比如头几集出现的青鱼秃肺、红烧划水,两道菜即点出了至真园、夜东京两家饭店的根本区别。青鱼秃肺是讲究、精致的奢侈吃食,却能突显饭馆的格调、阶层;而红烧划水是地地道道的本帮菜,醇厚传统且家常实惠。干炒牛河可用以检验广东厨师是否地道,亦是正统粤菜进入上海的标志;昂贵的龙虾是饭局上的“机会”,亦是蓬勃的商业社会里出现的社交符号。汪小姐吃排骨年糕永远吃不腻,宝总的爱好是泡饭配萝卜干,不同口味,都指向他们的根本性格特征。
《繁花》剧组花费人力、物力,搭建了长达200米的“黄河路”。剧集刚开播之时,有观众认为《繁花》中的上海太华丽、璀璨,并非记忆中的上海,而后有观众分享上世纪90年代的录影:上海街头霓虹灯闪烁、饭馆林立,游人赞叹灯火辉煌。王家卫还原的是人们记忆中的上海,这个上海是抽象感性的,包裹着上世纪90年代的怀旧、浪漫,再现的是新兴的、红火的朝气。
正如王家卫拍过的重庆大厦,黄河路是当时上海的缩影。《繁花》开播以后,现实中的黄河路多了很多按图索骥的观众,他们来这寻找《繁花》中的年代景致。金宇澄所绘的《繁花》地图亦被广泛传播,至真园的原型饭馆,成为热门餐厅,生意火爆游人如织。
语言美学方面,《繁花》在当下更是有不可替代性。剧里不同角色所讲的上海话,被网友逐个分析。都说吴语是吴侬软语,小说里把这种氛围浓缩成不响;而剧版里的上海话是多元又复杂的。语言表现了人以何种姿态活着,角色的不同语调、口音,暗示了他们前半生的故事。
想要融入当地的外来生意人,努力讲一口不咸不淡的上海话;而土生土长的小家碧玉,声调高亢、不遮不掩;满腹心计、在上海寻生活的人,嘴里说的辞藻曲折又偏门,一语双关,真真假假只能信一半。多元的上海话也展现了上世纪90年代的生猛与野性,觥筹交错之间,人均八百个心眼子,这些人填好了《繁花》的色彩。黄河路上的故事是繁丽的、欲望涌动的,充满机遇与意外的。
热心的观众前去探访记忆、复刻物件、体验《繁花》与似真似幻的90年代。《繁花》之所以能成为一座影视剧景观、人们想探索和攀登的艺术孤峰,是源于文学、影视的雕琢,它们的细节足以支撑得起无限的延展,而观众亦书写了他们的《繁花》记忆,导引更多人寻找它。
放眼影视剧市场,《繁花》从文学孤峰来,如今亦是一座影视剧孤峰。它的前身是文学写就的世情画卷,它的后来是由国际级艺术导演主创的、超越艺术电影水准的影视剧,它所引起的波动亦成为了一种风景。《繁花》意涵太多,人们所分享的上海记忆,亦会变成城市口述史的一部分。
2024年开场的《繁花》,是他们用了数年才攀登上的影视剧孤峰,它不仅是地方性、年代性的美学记忆,它创造的是值得反复观看、攀登的文学、艺术体验,它值得被反复地分析品味,乃至指引人们追寻它所囊括的生活史、物件史、地理史、人物史。影视剧的边界到底在哪,它可以如何影响现实、如何反哺文化与文学,《繁花》是一种全新的启示。如果说《甄嬛传》靠故事和梗,成就了长达十多年的长尾,《繁花》则可以靠制作审美和价值内核,引导和接续后10年的电视剧内容与艺术追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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